中国女足的国脚们实际上“并不穷”，为全国人民奉上大礼。

　　2月6日春节长假最后一天，中国女足为全国人民奉上大礼。当晚9点，在印度征战2022女足亚洲杯的“铿锵玫瑰”在决赛中上演大逆转，3比2击败韩国女足勇夺冠军。

　　在中国男足大年初一惨败于越南的背景之下，女足这一场荡气回肠的胜利引发举国关注。

　　这是中国女足第9次获得亚洲杯冠军。中国女足官方微博豪迈宣称，其9次折桂“超过其他任何一支球队两倍以上”，但现实并没有这么轻松写意，中国女足已经16年没有斩获亚洲冠军了。

　　央视体育频道从冬奥会赛事直播中腾出时间，对这场决赛进行了直播。肖裕仪攻入制胜绝杀进球的瞬间，收视率高达2.2%，为全国最高。

　　东京奥运会离奇而窝囊的惨败后，短短几个月，在女足功勋教练水庆霞的带领下，姑娘们重回亚洲之巅，这场胜利对中国女足、对中国足球弥足珍贵。

　　春节长假结束前的这一份激情豪礼，也引发了国民集体狂欢，霸榜热搜。著名评论员黄健翔在中国女足半决赛击败日本队后即提议重奖，在女足夺冠后他更是建议奖金翻倍，得到网友热烈支持。

　　中国女足夺冠后，女足赞助商蒙牛率先表示送上千万奖金。随后，2019年即宣布“10年10亿”公益支持女足发展的支付宝也表示，1300万奖金已到位，1000万奖金奖励球员，300万奖金奖励水庆霞教练团队。

　　女足曾经是艰苦奋斗和收入微薄的典型，但随着各类资金的进入，球员尤其是顶尖球员的收入已经大幅提高，国家队、联赛、青训等环节的保障也得到了充分保障。如何进一步完善机制夯实基础，让更多女孩走上球场，是胜利之后更应该思考的。

　　女足精神与神奇主帅

　　连续两场奇迹般的反败为胜后，“女足精神”的再现引发全国球迷热议。夺冠之后，“#你永远可以相信中国女足”冲上各大社交网络热搜榜单。

　　这句话出自中国女足核心球员王霜。决赛3天前，中国女足在半决赛中遭遇强敌日本女足，王霜因脚踝伤势缺阵。球队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众志成城，两度落后均扳平比分，并在点球大战中将对手淘汰。赛后第一时间，王霜在个人微博发布了这句话，并配发哭脸表情，为队友的奋斗而感动。

　　与韩国队的决赛，王霜受伤病影响状态平平，迷失在对方的防守包围圈中。上半场韩国队占据主动，两球领先。第59分钟，中国队主帅水庆霞换下王霜，替补出场的小将张琳艳立下奇功，4分钟内先创造1粒点球再抢点攻入1记头球，帮助球队扳平比分。中国队气势回勇，完全占据场上主动。补时阶段，守门员朱钰神勇扑出对方近在咫尺的射门之后，另一位替补上场的肖裕仪干脆利落地破门绝杀。

　　当核心球员不在状态的时候，水庆霞的换人再度神奇奏效。懂球帝资深记者雷杰深在赛后撰文指出，“正确的人选和强大的精神力量，可以弥补其他不足。”这两个因素是中国队的致胜法宝，而且是彼此密切关联的。用对人，团队的精神属性才能得到正向的激发。

　　中国女足的质变始于水庆霞的上任。水庆霞1984年进入上海女足，两度留洋日本，一直在上海队踢到35岁退役。她是老女足的重要成员，获得了1994年广岛亚运会金牌、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女足银牌和1999年女足世界杯亚军等荣誉。

　　水庆霞2001年开始执教生涯，在国青女足、上海青年女足摸爬滚打，并率领上海女足多次获得联赛冠军、足协杯冠军、全国锦标赛冠军，成为国内最资深的女足教练员之一。

　　去年下半年，中国女足兵败东京奥运会，时任主教练贾秀全在合同期满后离任。中国足协按照国家体育总局制订的“大国家队”战略，安排中国女足成建制组队参加全运会。水庆霞被指定挂帅，并率队获得全运会金牌。

　　2021赛季女足超级联赛结束后，中国足协跳过竞聘程序，直接任命未参加竞聘的水庆霞为中国女足主教练。这种做法并不常规，但水庆霞是众望所归，并未引起太多争议。水庆霞上任后，选拔联赛中最优秀的球员，组成了老中青结合的国家队新班底。

　　管理部门对主教练足够信任，教练团队对球员足够了解，三方之间彼此尊重，使中国女足回归正常状态。这成为本届亚洲杯一路攻坚克难的基础。

　　水庆霞在本届亚洲杯淘汰赛三场逆转中的换人都堪称经典，体现出这支中国女足是人人都能战斗的强大团队。球星与球队的关系，在过去二十年中多次成为困扰中国女足的问题，缺少球星、过于依赖球星都很难走远。人员齐整、队内气氛融洽、球队扬长避短，取得佳绩也就有了基础。

　　球星很重要，但缺少球星时也敢赢、能赢。女足头号球星王霜曾对媒体说，“我不想别人回忆起这届女足时，就一句‘不过如此’。”这不仅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这批女足姑娘爱球敢拼的体现。

　　女足职业化提速，巨资注入下的突飞猛进与忧患

　　本届女足亚洲杯的官方口号是“Our Goal For.All”，象征着疫情之下亚洲足球共同的努力和团结，不仅希望球迷们可以共庆进球的美好时刻，也呼吁人们一起推动女足继续前进。

　　欢呼振奋之余，球迷期待有光荣传统的中国女足可以再创辉煌，像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和1999年女足世界杯那样，有机会冲击世界冠军。

　　2000年以后，随着孙雯为代表的“黄金一代”退役，中国女足逐渐陷入低谷，滑落到世界二流，多年无力争夺大赛锦标。成绩下滑背后是诸多制约因素，如联赛职业化水平较低，俱乐部运作条件薄弱，比赛乏人关注，后备人才短缺，球员待遇长期得不到提高等。一些优秀的女足球员早早退役改行，或结婚生子、由赛场转入家庭。

　　度过了一段在黑暗中摸索的时期之后，中国女足事业在新的起点上展开了二次创业。“黄金一代”国脚纷纷转入教练、青训、管理岗位或留洋学习，外国优秀教练、球员也来华工作。2014年中国足协设立女子部，2015年起根据《中国足球中长期规划纲要》建立全国女足联赛分级体系。2019年，孙雯当选中国足协副主席。

　　在多轮足改推动下，结合中国女足的优秀传统，中国足球界从管理模式、商业模式、人才培养、技战术研究到足球文化传播等各方面都展开探索，以响应女足男子化、资本介入女足赛事等全球新潮流。

　　在国际上，女足运动开展较早的国家先发优势明显。美国、瑞典、挪威、德国等国家在早期的女足国际赛事中“轮流坐庄”，中国是当时亚洲女足世界的唯一霸主。经过了二三十年的变化，欧美传统足球强国加入战团，亚洲女足竞争格局也有显著变化，朝鲜、澳大利亚、日本先后崛起，韩国的竞争力也逐渐提升。2011年，日本女足打破欧美垄断，夺得世界杯冠军。

　　随着女足比赛的对抗性越来越强，球迷对女足比赛的关注也越来越多，以商业赞助、电视转播、比赛日收入、球队周边发售等为代表的传统收益模式，支撑起一些国家女足联赛的职业化探索。原本固守在男足市场中的资本涌入女足领域，催生了英格兰、德国、瑞典、法国、西班牙等国家的女足俱乐部和联赛，以及女足欧冠联赛。2021年，BBC和SKY与英足总签约3年，斥资2400万英镑购买女足英超联赛转播权，刷新了女足电视转播权价位的历史新高。

　　虽然女足职业化体系为球员创造的收入跟男足还没法相比，但已有长足进步。二三十年前，很多女球员要做兼职才能“养活”踢球的这份工作。上赛季女足欧冠冠军巴塞罗那队的荷兰国脚马腾斯年薪为18万欧元，折合人民币约130万元。球队的欧冠冠军奖金则为46万欧元。据统计，欧洲女足职业联赛球员的平均年薪是税前5万欧元，由于女足球员总体上从业年龄较轻，这个收入水平已经比较可观。加之不断有顶尖女足球员和队伍呼吁与男同行“同工同酬”，女足球员待遇的改善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在这种大势当中，中国女足的国脚们实际上“并不穷”。国际足联2020年发布的数据统计显示，中国与英格兰的女足俱乐部的运营支出居全球领先地位，均为200万美元左右，韩国、日本和德国的俱乐部在150万美元左右。

　　中国女足超级联赛的一些强队拥有一定财力，有的球队单场赢球奖金超过百万，这对改善球员待遇有极大帮助。相比而言，日本女足主力长谷川唯在英超西汉姆联队的工资加上日本足协发放的海外球员补助金，据估算在人民币一百万元左右。

　　《足球报》记者贾岩峰指出，“2018年以后，中国女足的收入水平就是世界上最高的了。女足姑娘们在国家队训练、比赛，既是收入巅峰，又是名誉巅峰。”这种局面得益于更多元的资金支持。

　　2019年7月，马云公益基金会、蔡崇信公益基金会、支付宝公益基金共同出资设立了“10年10亿女足支持计划”，赞助包括国家队、青训体系、赛事体系在内的中国女足事业。基金每年出资1亿元人民币，以专款专用的形式，尽可能实现最直接的补贴效果，包括按季度发放的国脚补助、赛后发放的600万/场奖金等。

　　在基金支持下，女足国家队人均训练费比2018年增长467%，4名国脚曾获资助赴海外治疗伤病；女足青训队伍增加到136支，青训球员增加到近3000人，比2018年翻了一番；基金支持的青训教练培训班举办了15期，培训了239名教练，在校青训布点增加了242所小学、95所初中和32所高中。

　　而在此前几年，女超联赛曾经多次遭受缺钱之苦，其中不乏资本过度介入后出现资金链断裂所引发的震荡。2017年，国内老牌队伍天津汇森女足因资金问题宣告解散，当时球队还有相当强的竞争力，拿下了全运会银牌和前一赛季的两项国内锦标。权健集团也曾大举投资女足，大连权健队曾创造女超联赛三连冠的霸业，但2019年底因资金链断裂解散。

　　2021年2月，刚刚首夺中超联赛冠军的江苏苏宁俱乐部宣布因母公司财务问题，暂停运营旗下各球队，其中就包括长期在女超联赛争冠行列的江苏苏宁女足，国脚马君等多名主力出走。后经多方协调，江苏省体育局和省足球训练基地继续支持球队踢完了2021赛季的女超联赛。

　　资本投入女足，更需要避免功利心态，谋求长远发展。由于女足项目的战略意义强，管理层也在探索女足联赛更好发展的方式。

　　女足市场拓展与社会体育推进

　　“女足足球人口才多少？”“基础不牢。”有资深球迷冷静地看到了女足胜利背后的隐忧。从全球范畴来看，女足职业化是大势所趋，但并非唯一的选择。能否玩转职业化，取决于足球市场和全社会的体育土壤。

　　欧洲足球强国的职业联赛多采取绑定男足发展的方式，要求顶级联赛的男足俱乐部必须建立女足队伍，让女足分享一定的“流量”。这种做法的收效已经比较显著，荷兰、西班牙、意大利等传统意义上的男足强国、女足弱国已经在近年快速崛起。

　　日本在夺得2011年女足世界杯、多年运作半职业联赛的经验基础上，2021年创办了全新的职业联赛“Women Empowerment League”，设立了标准化的俱乐部准入制度、联赛等级制度、商业开发模式和球员保障模式。他们的做法更突出地域关联性，是一种动员全社会力量参与的女足发展模式探索。

　　美国女足职业联赛多次经历了创办、解散的过程，后转入大学体系，与教育系统结合，充分开发足球对于女性的健康、教育、交流功能，建立了数以千万记的全球最庞大的人才库。中国国青女足主力赵瑜洁就在美国大学女足联赛踢球。

　　我国目前选择的是综合各项潮流的做法，一方面要求顶级男足俱乐部建立女足队伍和梯队、参与联赛，另一方面将教育系统与女足事业建立深度关联。这种做法既是博采众长，也与我国女足发展的现状条件接轨。

　　在支付宝运动公益捐赠频道中，用户可以捐出步数兑换的运动币，支持全国各地小学女足队的发展和设施建设。这些基于兴趣、在校园中组建的青少年球队，是女足未来发展的重要群众基础。

　　闻名全国的海南琼中女足，出自校园草根，曾以U12队伍旅欧参赛屡创佳绩。2021赛季，以琼中女足毕业生组成的U18梯队在前中国国少女足主教练陈婉婷的指挥下参加全国女足乙级联赛，一举冲甲成功，创造了一段新的佳话。

　　上海市普陀区金沙江路小学是中国足协授牌的首批15家“中国足球协会青少年足球训练中心”之一，也是其中仅有的3家女足训练中心之一。1993年以来，这所特色小学创办女足队伍，不断为上海女足和国家队输送人才。为中国女足在亚洲杯决赛中罚中点球、现留洋效力于英超托特纳姆热刺队的唐佳丽，以及队友赵丽娜、杨莉娜等人，都出自这所学校。

　　中国足协官网显示，目前我国已有14所女足青训中心，均与各地有女足传统的中小学、梯队系统建立了人才输送联系。

　　此外，由国内几家男足大俱乐部分别创办的足校、梯队，也开始为中国女足输送人才。本届亚洲杯上大放异彩的小将张琳艳就出自恒大足校。

　　中国女足捧杯后，赞助商蒙牛已率先宣布将提供1000万元奖金。鉴于球队极高的声望和商业影响力，后续可能迎来一个资本注入的小高潮。此外，女足球员的商业价值也在提升。包括王霜、吴海燕、赵丽娜、王珊珊等在内的众多主力球员，近年来已经多次受到时尚品牌、运动产品等商业广告代言的青睐。这一方面将直接为功勋国脚们带来收入上的回报，另一方面也将助推她们的流量效应，吸引更多人关注女足。

　　当今的优秀女足球员与“老女足”球员不同，她们成长在商业化运作、俱乐部体系的联赛当中，对待足球的态度更为职业化，与世界女足潮流更加接轨，更勇于“秀出自己”，自信、张扬，不仅能够赢得场上对抗，还能展示运动之美。守门员赵丽娜有打架子鼓、美妆等业余爱好，在小红书上有2.7万粉丝。在赛后发布的短视频中，她表示：“今天的胜利对自己也是非常大的激励，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了，但是也非常有坚持下去的动力。球队里面还有很多宝藏运动员，希望大家都关注到喜欢的运动员。”

　　如果这次胜利能够让全社会对女足的理解更深一些，不止于评判中国男女足水平的高低，这次夺冠经历的历史意义或将更充分地释放。王霜曾在微博上写道：“什么时候你们支持女足的角度，不再是为了讽刺男足，什么时候你们的支持是能看到不仅在国家队中的我们，还有俱乐部其他踢球的女足球员们，给他们带来踢下去的意义。那么我们中国女足在未来才会真正强大。”

　　欢呼之后，快乐之余，女足的发展还有待人们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去积极参与。